製作:台灣【海筆子】
編導:櫻井大造
演員:段惠民、李薇、秦Kanoko、林于竝、櫻井大造等
4/13, 7:30 pm, 同安街紀州庵旁空地
圖片取自 Sour Time 腳踏車廚娘日記
第一次看帳篷戲,時間是黑色星期五,地點是離奇偏遠的空地,而且又是首演場!我可以坦白承認:我是抱著準備失望的心態進帳篷的。但是看完後,我卻是抱著滿載的心情回家。
走進帳篷後有些許驚豔。別以為這是業餘草率的帳篷,它比我想像中大多了,而且五臟俱全,還有種莫名的草莽味,雖然有整整齊齊的中產階級式階梯座位,但地面的縫隙間裸露的草與土,架高裸露的帳篷鐵架,堪稱寬敞的舞台,還有布幕及特大號音響……我想像牯嶺街的牆壁和地上的黑膠拆掉後,再增加點粗獷的氣息,大約就是這等風貌了。
演出總長兩個半小時,沒有中場休息,考驗著技術人員、演員與觀眾三方的耐力!我在這場演出中陸續而交錯的注意到三件事:劇本、演出、設計。
演出約一個半鐘頭後,我赫然發現這個劇本展露出龐大的規模與氣度,內含高度詩化的語言及意象、寓言式的人物與架構、「仿戲劇」的錯綜關係與發展。除此之外,還有一種幾近(或說「激進」)奉獻與堅強的態度。以強度、廣度、深度而論,真不容易找到我們本地的劇作家有類似的特徵,但我無意比較,只是在聽到這樣的劇本時,仍為這種百分之百、不留餘地的創作動容,尤其櫻井不是耽溺於自己的世界,也不是為單一的個人(即東西方劇本架構中的主角)喉舌,而是藉由寓言式或幻化後的生物為名,呈現社會底層的縮影,為集體的小人物發聲!兩個半小時聽下來,我認為櫻井的《變幻 痂殼城》是集想像(寓言式的故事背景)、文采(詩化的語言)、恢弘(繁複的劇情與濃稠的文字)、傳統(以大量語言傳遞訊息)於一身的魔幻史詩型劇本。
但對我而言太滿了。太滿了。不熟悉的人物名,複雜而莫名其妙的人物關係,看似合理卻無所謂發展、甚至有些無厘頭的假劇情,(似乎是為了情節而製造情節,讓觀眾有所依循?)過長的獨白與對白包覆著語言及意象,反覆出現的關鍵字蛆蟲、傷痕、結痂、控制、逃離、尋找。。。滿得我不知該將注意力放在什麼地方,最後只留下一個整體印象:社會底層的人群奮力求生存的芸芸百態。
但這種「滿」緊扣著表演型態。先說我覺得演出比較從容到位的演員是秦Kanoko(凝聚表演的密度)、櫻井大造(展現飽滿充足的力道)、林于竝(有節奏與層次的表演與念白)、李薇(聲音念白清晰)、段惠民(音質優)。其他演員的表現,除了音量足之外,其實並不理想(尤其用喉嚨發音,而不使丹田,於是氣足而力不夠,聲音便啞了,我不禁擔心之後的五、六場演出),尤其是發音咬字不清晰,似乎也沒有理解劇中台詞的含意,聽起來很像背詞或念口號,或一串像國字黏在一起再吐出來的聲音。再則肢體表現有時過於誇張不經修飾(此處指得不是尺度上的誇張,而是層次上的,彷彿開始學習表演,卻不知從何切入,只好把一切都做大),怪異地讓我想到街頭行動劇,於是我看到的是「要讓人聽見、看見訴求的主題」,而無所謂人物刻畫或堅定(而非嘶吼)的演出,於是《變幻 痂殼城》一劇似乎沒有描寫人物的企圖,或者櫻井大造的導演角度並不要求人物性格,重點在於語言、思想、狀態,但不在人物如何呈現這些語言思想狀態。(每週看戲的討論會裡對「帳篷劇的勞動與對抗本質」及「導演如何要求演員」有若干探討)。讓我想起了早年的黎煥雄。濃稠的劇本,努力念台詞的演員。
儘管如此,《變》劇演員的精神與努力是可敬可佩的,海筆子的表演理念也純粹得不涉及商業利益,而是一種生存的態度與方式。但帳篷劇要求的是高難度的表演:消化劇本,研究台詞,帶出輕重緩急與節奏,同時對抗外來的種種干擾。如果這種生存方式有夠穩定的班底,長久下來,必能在反抗社會與劇場的藝術表現之間取得平衡,達到合乎槓桿原理的演出(不用奮力拼命便達到爆炸性的效果),讓觀眾目睹戲劇力量更甚於布雷希特的帳篷劇!
最後是舞台設計。我強烈感到整體的舞台設計有著粗糙的精緻感。《變》劇真可當成美術系或工藝系學生的最佳實習所啊!有繪製的抽象與寫實景片(似以油彩及水彩畫就),有懸吊、移動、旋轉的舞台(包含不少重量與速度的計算),有多重開關的大、小、方、矩形門,營造多重空間感(許多尺寸丈量與敲打固定),而舞台上的每個空間幾乎都有機關,連座位席右上方也搭了一段過道。使用過度頻繁的spotlight加上聲如洪鐘的音響,有時讓我以為演員會啞掉是因為舞台技術的刻意干擾……(討論會中提到櫻井也擔任演出時的音控,不知他放大音量的意圖是否要磨練演員),但無論原因為何,目不暇給與耳不暇給的感覺都是真實而具體的。
Coolmoon要我們用一句話來形容《變幻 痂殼城》,但如果能用一個字,我想我會說:滿。這點在林于竝的〈魔幻帳篷的想像世界〉一文中有相當清楚的說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