純。淨

比利時終極現代舞團（Wim Vandekeybus & Ultima Vez）

7:30PM 11/04/2005 國家劇院

這是一次非常特殊的劇場經驗。看完後四天才記錄，的確是稍嫌晚了點，但表演中幾個特別深刻的點，卻因記憶的篩選而格外凸顯出來。

六年前看Vandekeybus的《非關慾望》，印象中只是有種年輕的爆發力，六年後，他的風格依舊年輕、危險、邊緣，卻多了幾分凝練。他用現代前衛的手法、詮釋原始古老的議題：簡鍊的舞台設計，高超精湛的舞者，言之有物的影像，迷幻電子式的音樂，深淺明暗清晰的燈光，黑、白、膚（裸體）色的服裝，棍棒、繩索等炫眼的道具，道出污穢陰暗的性、疏離衝突的人際、貪婪暴戾的人性、權力角鬥的洶湧暗潮……。

簡而言之：他用「美」展現了「醜」。

130分 鐘沒有中場休息，雖然不是史無前例，卻也不是什麼司空見慣的事，但我無疑是贊同他的安排，因為整場看下來有倒吃甘蔗的快感：前面三十分鐘冗長重複（這是整 場表演下來，我看到的兩個缺點之一），但隨著事件的開展，配合影像的情節，舞台上的力道與變化持續增加，一步一步將主題推向高潮，愈到後來，愈是牽動了我 這個觀眾在某種程度上的亢奮。而影像與舞台的具體與抽象手法交疊，內容互為呼應，又讓作品產生「多度空間」與「時間交錯」的想像，對我而言，是影像和舞台 搭配頗為成功的例子。

影像中的人物除了那群孩子之外，幾乎都是舞台上的舞者，這一點並不特別，但他能把舞者變成影像中的演員，這種能力就不是一般人能出其右的了，就連今年四月的DV8也不能與之比擬（而DV8是我的偶像呢），而且精彩的程度不遜專業，甚至可以成為獨立的影片來觀賞：有故事完整、節奏明快、運鏡成熟、畫面強而有力，似乎是結合電影與MTV或廣告片的手法，也帶有幾分實驗的味道，也因為如此，與舞台的搭配才會這麼恰到好處。

更何況，在舞者以馬拉松式的耐力展現十足的爆發力之後，（我斗膽以非專業的角度揣測）應該是需要休息才能恢復體力的，而就在舞者休息準備下一階段的爆發力與衝突抗爭時，觀眾卻不能休息，要繼續看精彩的影片。因此整場看完之後的感覺是相當疲累的，因為Vandekeybus與舞者、設計群、技術群，聯手以飽和濃稠的密度，在100分鐘內（前半小時不算）一波又一波的將美麗醜陋、純淨污穢、天真卑劣、愛戀憎恨、任人宰割與強權凌虐等極端元素的重疊，讓我的注意力絲毫不能放鬆，而為我的精神和心靈帶來了重度震撼。而一般人的注意力只有七分鐘。

這其中的秘訣似乎是「力度」、「速度」、「長度」三者恆成正比。其舞蹈動作節奏相當繁複快速，氣氛充滿了對峙與一觸即發的火藥味，一般導演或許會讓這種片段在短時間之內爆發，以達到最明顯的效果，但《純。淨》卻逆向操作，讓這種快速與重度的片段持續相當長的時間，耗盡舞者的體力，迫使舞者的潛能毫不保留的付出。就像看賽車一樣，在危險的邊緣上玩火，卻必須同時展現游刃有餘的優雅與風度。不過我看到的表演，出現跌倒、漏接等失誤。Vandekeybus這種逼迫式的手法，讓我數度想到達利（據說達利患有精神疾病，會瘋狂作畫十幾個鐘頭而不中斷，而他逼迫的對象不只是舞者，讓他們賣命的跳，還包括觀眾，不讓我們休息。）但說也奇怪，舞者的潛能一經激發揮，就不再是潛能了，而是能力！因此男舞者的表現無一不優，而女舞者更是毫不遜色，呈現了驚人的耐力與技能。這種風姿和DV8或西班牙國家舞團的舞者是截然不同的，後者是完美從容的詮釋，但比利時終極舞團的的舞者卻是用生命在表演。

最後我想說說我在這場表演看到的第二個缺點：舞作中的語言。就這一點而言，瑪姬‧瑪漢和奇布茲舞團都更勝一籌。我個人認為《純。淨》的處理方式，是因為企圖心太強而造成美中的缺陷。舞者畢竟不是演員，其戲劇手法若只是高聲念詞，發洩情緒，便遠遠不如專業演員（此時腦中閃現的是曾與Saburo在《電光石火》中的莎劇演員），唸白中自有詮釋後的醇美，情緒渾然流露力量與火侯……。但說實在的，我真是鬆了一口氣，畢竟演員的專業仍是無可侵犯的。

Ultima Vez的官方網站：http://www.ultimavez.com/